从三楼俯瞰下去,熙熙攘攘的一楼大厅里,那些衣冠楚楚的商人们,哪里有他们平日意定神闲的模样,喧哗着,叫嚷着,一波一拨的声浪,似乎可以掀破这楼顶似的。
一个穿着号褂模样的人,从楼梯那边绕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木牌,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他走到那中间一排已经挂满了木牌的架子上,取下上一块牌子,然后将这牌子挂了上去。
“最新行情,本埠生丝进价一两八钱五分,出价二两整!”
稍稍安静了那么一瞬间的人群,轰的一下又热烈起来,连远在三楼的钱无病,都听得到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声冲到三楼来:“五百担,五百担,一两九钱,即日交割的,这边来,这边来!”
同时,那声音的竞争者也冒了出来:“三千担,三千担,即时交割,四海价!!”
“眼下只要是楼子里发布的价格,都称之为四海价,这是各大会馆手下的帐房,根据这一货物在京师的流通和市价,然后在帐房里算出来的,眼下哪怕是码头随便倒了一船什么,咱们楼子里都有记录,开始还有人疑虑,不过,吃了几次亏,现在已经没人不信咱们发布的价格了!”
容树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钱无病身边来,意得志满的说道。
“容翁辛苦!”钱无病笑着看了这个老人一眼,老人满足的笑容,让他放了心,他还担心自己将四海楼绝大部分的经营之事,让他出头打理,老人会有所怨言呢。按照钱无病的规矩,这打理四海楼的事情的人,不管是容树伯这样的大理事,还是各级会馆推出来的各管事,在管事期间,自己本身可不是能参与这四海楼的买卖的,那样会让人质疑四海楼的公允性,也就是说,他们除了那一点象征性的工钱,是得不到多大的实惠的。
依然是老规矩,各会馆推举头面人物组成理事,然后从理事中选出数人为大理事,主持这四海会馆方方面面的事宜,依然是一年两选,每个理事都盯着这些大理事有没有违规的地方,一旦违规,经过查实,直接就可以所以理事商议取消这位的全力,重新推选一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私心,有了这样的机制,钱无病基本上都不用费什么气力来监督这些商人们为了一己私利将四海楼搞的乌烟瘴气了。而且,内官监的配合,作为大理事的补偿,宫中采买的时候,这些理事家族的货物,只要质量上乘,绝对是在优先采买之列的。相信每一个大理事,都看得清楚这期间的利弊,这让钱无病可以放心之极的当自己的甩手大掌柜,只需要舒舒服服数银子,就可以了。
“大人才是辛苦!”容树伯笑着回道:“没有大人的提点,哪里会有四海会馆如今的盛况,不过,行情房如今已经竣工大半了,大人是不是关注一下,毕竟咱们各会馆的消息渠道,在南京一隅尚可应付得来,到了这京师,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有些南边的物价行情,实在是有些时不我待!”
“我知道了,这个月千头万绪,但是咱们镇抚司命令已经发了下去,日后,每份镇抚司的鸽报,骑报,都会有楼里需要的物价行情的,到时候,有专人给你们送过来,你看着安排就行!”
容树伯退了开,钱无病回过头来,坐下来,看着丁艺:“好吧,说吧,这么急让我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情?”
丁艺抬起头,钱无病身后,慕四娘面无表情,而苏苏则是正在左顾右盼,压根没在意他们说些什么。
“都是自家人,不妨事!”钱无病倒是警觉起来,丁艺这个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一样,而眼角微微扫了一下,两侧不远,都出现了几个穿着四海楼号服的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要过来的人。
“有人想见大人!”丁艺低声说道。
钱无病一愣,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这丁艺如此作态是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弄的自己还以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要见自己,去自己府上或者直接召见自己也行吧?
“谁?”他皱了下眉头,问道。
“不知道,不过,给属下透露这讯息的人,倒是靠得住!”丁艺眼光闪烁:“那人想见大人,已经辗转托了不少人了,想必有重要事情和大人说,属下也顺着这几条线查了查……”
他摇了摇头:“不过都是死胡同,幕后之人神秘的很,查不出来路!”
钱无病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叩着,眼睛微微闭着,脑子盘算着丁艺的话,这人神神秘秘的想见自己,未必是真想见自己,也许,是要对付自己也不可知,他甚至想起那个一直没有音讯的白莲教的“九十五爷”了,按照他对白莲教的了解,他端了人家的香堂,那人只怕恨不得拿他千刀万剐之后再蘸着酱给吃了。
而丁艺说的可靠,更是未必可靠,他这人结交的人,真没几个可以称得上可靠的人,不过,谅这等事上,他也未必敢欺骗自己。